2017年10月份，國家電網公司印發“關于在各省公司開展綜合能源服務業務的意見”。“意見”明確提出“做強做優做大綜合能源服務業務，推動公司由電能供應商向綜合能源服務商轉變。”一時間，“大象轉型”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
半年過后，本刊記者來到“意見”的基層策源地之一——國網天津市電力公司,探尋背后的故事，以及“意見”出臺帶來的新變化。
合作共贏
在3月份召開的全國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國家電網公司董事長、黨組書記舒印彪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認為，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能源“四個革命”和國家“節約、清潔、安全”能源發展戰略，破解能源發展難題，需要堅持以電力為中心，大力推進再電氣化。
綜合能源服務作為一種新型的為滿足終端客戶多元化能源生產與消費的能源服務方式，是“以電力為中心，大力推進再電氣化”的最佳實踐之一。
國網天津電力營銷部專責張劍介紹，近年來國網天津電力認真踐行“人民電業為人民”，把“電為中心、兩個替代”作為工作主線，積極適應能源革命新形勢，深入挖掘園區、工業企業、大型公共建筑等重要客戶新需求，主動對接服務，在綜合能源服務市場開發方面邁出了“第一步”。
“本質上，綜合能源服務是利用電力在各種能源轉換中的樞紐屬性，發揮電能質量可控、電力供應可靠等優勢，根據客戶實際，調配能源供給，優化用能結構，改善用戶體驗的用能方式。它能實現投資成本、資源消耗、環境保護等綜合效益的整體提升。”國網天津城東供電分公司副總經理劉建軍談到北辰商務中心辦公綜合能源示范工程時這樣總結。
劉建軍介紹，該示范工程是天津唯一的國家級產城融合示范區——北辰經濟技術開發區建設的第一項實體工程。通過利用商務中心屋頂、停車場及相鄰湖面等場地資源，建設太陽能光伏發電、風力發電、風光儲微網、地源熱泵、電動汽車充電樁五個系統，及一個集成各系統的綜合能源智慧管控平臺。
綜合能源智慧管控平臺是示范工程的核心。“平臺由能源生產、能源消費、能源互動、能效分析等四個部分組成，具有能源監測、控制、調度和分析四大功能，實現多種能源互聯互補、協同調控、優化運行，保障了北辰商務中心能源綠色高效利用。”國網天津城東供電分公司專責張慧穎向前來調研參觀的國網湖北電力一行人講解示范工程的情況。記者從實時顯示的大屏幕上看到，3月13日下午14:17，北辰商務中心大樓節能總量達635.74萬千瓦時，總節能費用達156.93萬元，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2008.67噸。與改造前相比，能效比達到2.38，綜合能源利用效率提升19%。
“盡管專業上的東西我不懂，但我能感受到示范項目的效果。”天津北辰科技園區副總經理段玉國說，改造前辦公樓只用了東邊部分，改造后整個辦公樓全部投入使用，但改造后的用能成本與改造前相比，沒有我們預想的那么高。
段玉國介紹，示范工程2016年11月動工，2017年6月正式投入使用，目前運行良好，示范作用顯著。大樓改造總共投資約1000萬元，扣除天津市政府240多萬元的項目補貼，預計4年左右能收回全部投資成本，今后將持續產生收益。
“綜合能源智慧管控平臺可以實時監測控制風、光、地熱等清潔可再生能源產能系統的出力，在電網可靠供電的保障下，采取不同的控制策略加強能源互動、優化能源供給，最大程度降低能耗。”張慧穎介紹，能源互動的形式主要有三種。一是儲能系統與光伏發電系統互動，利用儲能系統來平滑光伏出力，提高電能質量。二是儲能系統與電網互動，利用夜間低谷電蓄能，在白天用電高峰時為商務中心供能，既能削峰填谷，提高電網運行的經濟性，又能為用戶節省電費支出。三是商務中心溫度趨優控制。通過實時監測溫度變化，隨時調節地源熱泵冷熱出力，實現房間溫度遠程智能調控，達到辦公環境舒適度和節能降耗的最優平衡。
示范項目是為了打造一個概念齊全、功能完善的綜合能源服務樣板工程。實際上，除非新建大項目，很多客戶都沒有像北辰商務中心這樣優越的能源資源稟賦。更多的是以優化能源消費為主要需求的客戶。
天津城西供電分公司搭建的綜合能源服務平臺，為更大范圍的客戶提供了更多的選擇。“綜合能源服務開始于2016年。在售電側放開的背景下，我們嘗試拓展業務渠道，尋求新的效益增長點。”天津城西供電分公司營銷部主任司剛認為，經過兩年的實踐，綜合能源服務平臺已經形成了較為完整的商業模式——以電力為中心，以客戶變電站智能代維業務為切入點，把客戶及綜合能源服務業務利益相關方接入綜合能源服務平臺，利用技術手段，深入客戶表內各個能源消費環節，獲取用能數據和信息。在后臺，對客戶用能情況進行精準畫像，開展分析診斷，提出優化方向。在前端，根據客戶需求，發布相關信息，由符合資質的設計、施工改造、代維等單位進行公平競爭，讓客戶自主選擇服務商。
綜合服務平臺具體由天津城西供電分公司的集體企業廣源公司負責運維，已接入了供電區域內將近100家客戶。廣源公司總經理呂紅開介紹：“不同的客戶有不同的用能需求。比如新宇彩板是彩鋼板生產企業，是典型的用能大戶，需要節能降耗；中芯國際是芯片制造公司，對電壓、頻率、諧波、閃變等電能質量指標敏感，一個閃絡會造成一大批次品；寧發工業園是檢驗檢測機構聚集區，要求長時間連續可靠供電，一次斷電會導致所有檢測功虧一簣。”
對于高耗能客戶，要查找出生產經營的高能耗環節，提出優化方案，宜電則電，宜氣則氣，宜熱則熱。對于電能質量要求高的客戶，要加強監測，提出有針對性的電能治理措施。對于供電可靠性要求高的客戶，要加強設備健康監測評估，并通過接入光伏及風力發電、儲能設施、備用電源等保證供電萬無一失。
人人都是參與者，人人都是受益者。“綜合能源服務，符合‘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符合國家深化電力市場改革的政策要求，有著巨大的發展空間”，這是段玉國、劉建軍、呂紅開們的共同心聲。在他們看來，綜合能源服務不僅僅是一項工作，更是一份前途光明的事業。
深刻變革
綜合能源服務并不是一個新潮的詞，節能減排、合同能源管理、需求側管理、電能替代等都能裝進這個“筐”里。然而，隨著能源體制機制改革深入推進帶來產業政策的放松，隨著電網、互聯網、物聯網等迅速發展帶來行業技術壁壘的模糊，綜合能源服務被賦予新的能量和意義。
綜合能源服務帶來跨界整合的影響力、市場發展的新動能，預示著能源變革的未來圖景。黨的十九大報告強調，要“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綜合能源服務將起到關鍵的“粘合劑”作用。
穆云飛副教授所在的天津大學電氣工程學院參與了國網天津電力多個綜合能源服務科技項目研發合作。他認為，綜合能源服務是以電為中心的。電力耦合其他能源的獨特屬性以及其清潔、高速、高效、可控的特點決定了其中心地位。綜合能源服務從廣義上來說，包括跨區域級的——以大電網為中心，區域級的——以城市配電網為中心，以及終端級的——以電力消費為中心等三個類型。平常大家所說的綜合能源服務，一般指終端層面的，也包括一些工業園、開發區級別的。他說：“綜合能源服務市場的發展，將進一步推動技術融合、產業整合、管理變革。”
小荷才露尖尖角。穆云飛認為，從國際國內的實踐案例看，綜合能源服務業務初步實現了能源流的集成、能源流與信息流的融合，但總體還處在起步階段。能源流的集成，能源市場化改革是主要推動力，關鍵要打破行業產業政策壁壘，松動水、電、煤、汽、油等領域固有利益格局。這種變局已經開始了，而且會越來越深入，越來越快。能源流與信息流的融合，主要是技術驅動。信息技術、傳感技術、算法算力技術的更新迭代，能源網、互聯網、物聯網的深度耦合，會讓綜合能源服務不斷提升智能化、互動化水平，朝著更高級的形態演進。
不管是改革推動還是技術驅動，可以預見，伴隨著綜合能源服務“版本”的不斷升級，能源、通訊、互聯網等領域的企業跨界與融合、產業并購與整合，以及由此帶來管理創新與變革，都將不斷出現，不斷深化。這給包括供電公司在內的能源企業，帶來了機遇和挑戰。
春江水暖鴨先知。售電側改革深入推進，分布式發電和儲能等技術發展，盡管目前還沒有對供電公司造成很大的影響，但是處在營銷和市場一線的人普遍都有了較強的緊迫感和危機感。國網天津綜合能源服務公司副經理盧欣說：“綜合能源服務是真正面向市場的業務，競爭對手很多。要想贏得競爭，我們必須盡快轉變思想、放下架子，深入研究市場，站在客戶的角度來思考，準確把握客戶需求，提出讓客戶滿意的解決方案，提升客戶體驗。”劉建軍認為，向綜合能源服務商轉型是供電企業拓展發展空間的必由之路。“意見”出臺得正是時候，明確了方向和目標，堅定了基層供電公司轉變身份、轉變觀念、加快開拓綜合能源服務市場的信心。
關于未來發展，呂紅開描繪著他們的發展藍圖：“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以電力為中心，支持分布式能源生產，面向能源消費各環節的，涵蓋咨詢、規劃、設計、建設、融資、運維等全流程的全壽命周期管理模式。打造綜合能源服務的新業態，形成合作共贏的生態圈。”
由于具有良好的開放性和延展性，綜合服務平臺接入的客戶和利益相關方越多，獲得的數據資源就越多、功能就越強大。呂紅開舉了個例子：可以向政府提供區域內綜合能耗分析，這將對精準開展大氣污染治理、促進節能減排，實現高質量發展，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
轉變觀念的還有作為業主和園區管理者的段玉國。他說，他們開始有顧慮，擔心綜合能源服務的效果達不到預期目標。但隨著示范效應不斷顯現，他們不僅轉變了觀念，就連建設管理理念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他介紹，綜合能源服務已經成為園區招商引資的一塊靚麗招牌。一方面，他們與供電公司一起向園區業主推廣科學用能新模式，一些條件較好的企業已經進入項目論證或實施階段。改造之后，會讓這些企業的競爭力提升，讓園區更加綠色環保。另一方面，在規劃新的園區時，先讓供電公司參與進來，根據不同的產業園區定位，設計最優的綜合能源供應和服務方案。和其他競爭者相比，園區招商引資的先發優勢非常明顯。這是城市營商環境的整體優化，是政府與供電公司先進服務理念的生動體現。
“1992年開發區成立時我就來了，轉眼已經26年了。”和記者道別時，段玉國站在北辰商務中心門口，話語中充滿感慨。他相信，將來綜合能源服務會在北辰產城融合方面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助推園區生活和產業發展實現和諧共生、水乳交融。
競爭市場
到2020年，全國萬元國內生產總值能耗將比2015年下降15%，能源消費總量將控制在50億頓標準煤以內。這是我國“十三五”節能減排的約束性目標。根據“十二五”節能服務產業總產值和年均增長率進行測算，“十三五”末節能服務市場潛力將超過萬億元規模。綜合能源服務覆蓋了節能服務的大部分領域，并且外延更為廣泛，就算估計得再保守些，也是一個巨大的市場。
資本市場敏銳的嗅覺，讓綜合能源服務成為企業、資金追逐的熱點。網上隨便一搜索，概念股沒有上百也有大幾十。任何一個能源行業的任何一個環節的企業都是綜合能源服務的提供者或者潛在提供者；售電側市場放開后各類投資主體的涌入，讓這個市場的主體更為多元、競爭更為激烈。
在市場的洗禮下，國網天津電力的綜合節能服務業務有了長足發展。
“開拓市場不容易。”天津城西供電分公司綜合能源服務平臺運營團隊負責人諸小明說，“客戶得一家一家地找，企業要一個一個地談；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經過兩年發展，綜合能源服務平臺接入客戶近100家，還有58家綜合能源服務產業鏈上的企業，初步形成了平臺效應。“我們的綜合能源服務的合同金額已經達到2500萬元；西青區煤改電項目采用我們從咨詢到代維的全壽命周期綜合能源服務方案，項目總投資超過4億元。”
2014年116萬元，2015年1818萬元，2016年4669.58萬元，2017年5681.78萬元。當記者問及綜合能源服務業務市場前景時，盧欣報出了國網天津綜合能源服務公司這組營收數字。“下一步，國網天津電力將啟動‘百項市場拓展工程’，力爭2018年綜合能源服務收入突破億元。”盧欣說出這句話時，眼睛里散發出閃亮的光芒。
在市場方興未艾之時，怎樣貫徹落實好“意見”，快速布局？不同的人，給出了不同的答案。劉建軍建議：“發揮實力優勢，以強打快；發揮品牌優勢，用正規部隊打散兵游勇；積極履行‘三大責任’，主動與政府對接，爭取支持，讓綜合能源服務業務與政府規劃深度結合。”國網天津公司外聯部主任江悅建議，在綜合能源服務市場培育階段，要加強示范引領，大力傳播先進的能源消費理念，盡快樹立國家電網公司綜合能源服務商的品牌形象。中國電科院用能所能效室副主任鐘鳴則認為，要盡快制定綜合能源服務規范和標準。
一個經過實踐驗證、可復制推廣的商業模式，或許是快速搶占市場、加速向綜合能源服務商轉型的關鍵。呂紅開認為，他們的綜合能源服務平臺，有三大“法寶”：一個以服務客戶為中心的前端柔性團隊——通過聚焦市場及項目中心、數據及研發中心、智能代維中心等三個業務單元，把客戶、利益相關方聚集到平臺上；一個為柔性團隊服務的后端運行保障機制——供電公司營銷部、發展部、運維部和集體企業，發揮品牌、技術、資源、人才等優勢，為柔性團隊做好支撐；一個全流程管理的商業模式——提供涵蓋咨詢、規劃、設計、施工、融資、運維等的整體解決方案，讓能源流、信息流、業務流充分互動，形成一個全新的業態，打造一個發展的生態圈。
開展綜合能源服務業務的過程中，還存在哪些問題和挑戰？“缺少開展綜合能源服務業務的復合型人才”“如何有效激勵參與市場競爭的干部員工”“怎樣盡快實現身份、觀念的轉變”“市場化業務不應該太過強調風險管控，要建立容錯機制”“在一定的條件下，利潤考核要從長遠考慮，不能只看短期”“市場需求及時響應和決策鏈條太長的矛盾比較突出”……
問題集中在人才和機制方面，如何解決？通過調查采訪，記者認為，樹立誰創造價值，“誰打糧食”，誰就是客戶，就以誰為中心提供服務的理念，建立資源、人才向一線傾斜的運行機制也許是破解問題的關鍵。突破體制束縛，探索開展混合所有制、員工持股改革，也可以成為選項之一。